第86章 缺德

“改主意了？”
  陆栖迟反问道，他径自抽着烟，只是对着那被戒严的方向发呆。
  “其实我也改主意了。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个研究不能继续下去，要立刻停手。还有一个人告诉我，不能那么对你，太缺德。”
  “啊？谁？谁这么告诉你的？其实我……”
  陆栖迟垂下头敛去眼底的某些落寞，是谁这么告诉他的？
  呵……一对虐狗的人这么告诉他的。
  吴晓晓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句完整的话来，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自己的心情。
  毕竟她的心情太过浅薄，说出来怕陆栖迟笑话。
  没错，当时她是拒绝了陆栖迟的提议，一方面是觉得陆栖迟说的内容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，她明明那么喜欢他，却会被当个物品般利用。
  另一方面，她知道自己高攀不上陆栖迟，他们两个自然没有什么结果，她便想要躲开这个男人，躲得远远的。
  可是今天……吴晓晓曾经费心做出来的心理建设，在他的车子停在她面前的时候溃不成军。
  他在阳光扑满的车子里给她补习，他带着她来救她的父亲。
  他耐心的对她说不用怕，然而她就真的不怕了。
  或许吧……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里都需要出现一种药可以包治百病的话，那么她的万能药就是陆栖迟。
  吴晓晓这个人，总是时怂时大胆。
  她难得大胆一次，可偏偏陆栖迟拒绝了她的大胆。
  “我……我想谢谢你。不管你今天会进手术室，是为了我，还是为了陆双姐，我都想要谢谢你。”
  “你打算怎么谢我？”
  陆栖迟又问，他一手捏着烟卷，侧着脑袋对吴晓晓露出了一道明媚的笑容，可以轻易击溃一个少女之心的笑容。
  “我……我原本是打算答应你上次的提议，做你的教学秘书，把我的血给你用。”
  吴晓晓忽的费了很大力气将自己左臂的袖子往上拉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，她对着陆栖迟晃了晃，只道。
  “我的病也可以被你研究，我的血也可以，怎么样？”
  “我打算听一个的人建议，少做缺德的事情。”
  陆栖迟走到医院门口的吸烟筒旁边撵息了烟卷。
  吴晓晓自然也跟在他的身后挨了过去。
  “是谁这么说？陆双姐吗？”
  “不是。”
  陆栖迟也不着痕迹的答道，他将吴晓晓的身体转了个方向，对她指了指眼前的大门。
  “现在，直走，上楼，去照顾你爸爸。不用谢我，我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事情，会联络你。”
  话音落，陆栖迟便轻轻的推了一把吴晓晓的脊梁，让她往前走。
  是谁让他不要做缺德的事情？是韩乾。
  那个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，他又愧对又想要义气相挺的人。
  或许从一开始，便是陆栖迟对不起韩乾在先，他知道韩乾喜欢陆双，却抢在他表白之前的一周表了白。
  或许韩乾和陆双，是两个情感方面极其迟钝的人。
  就像陆双无法察觉韩乾喜欢她，韩乾竟然也没有察觉到陆栖迟也喜欢陆双。
  他将自己少年时期纠结的心态和陆栖迟分享，甚至跟他说，打算和陆双说清楚，两个人总是别别扭扭的吵架很难受。
  那时候韩乾还告诉了陆栖迟自己的计划，不知道那个木讷的男孩如何想出了那么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桥段。
  但那些桥段全部被陆栖迟毁掉了，因为他抢先一步告诉陆双自己的心，从而换取可以和陆双相伴的后半段求学岁月。
  其实陆栖迟的良心一直都很过意不去，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允许自己和陆双的世界多一个韩乾，他们三个总是同来同往，因为陆栖迟发自内心的觉得欠他的。
  后来……他想着去偿还，却好像越欠越多。
  他的妈妈，韩乾照顾着，他们陆家的债，韩乾帮忙顶着。
  所以他才会听他一次……收手了，在那药还没有成型之前。
  或许吧，他爸爸理想中的伊甸园，不过只是个伊甸园。这个世界上没有全部的快乐，也不可能有完全没有烦恼的人，药，是永远换不来真正的快乐的。
  陆双从手术室中出来，吴晓晓正好也抱着书包，讷讷的从走廊尽头走来。
  “陆双姐。”
  她一路小跑的追上去，低头又抬眼。
  “谢谢你，陆双姐。”
  “不用谢了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急诊被戒严的时候，所有门诊外科医生严阵以待，这是医院的二级命令，哪个病人来都一样的。只不过因为是你爸爸，我才敢把陆栖迟叫过来，换了别的病患，我可能会建议转院。”
  陆双毫不避讳自己的怂，如果真的是普通病人，从外面随便叫过来个人进手术室，她可能会被病人家属活活打死。
  但如果是吴院长……他们的自己人，比起遵循规则，她更想要切实可行毫无风险的执行方式。
  “你爸爸现在应该在观察室，你回家准备些东西再回来吧。”
  陆双抚了抚吴晓晓的头发，脸上带着几丝疲惫。
  刚刚陆栖迟那个家伙在手术室气呼呼的走了，也不知道现在他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。
  陆双知道自己不该担心的太多，可又想知道他的情况。
  “晓晓，刚刚看到你陆教授出来吗？”
  “恩。”
  吴晓晓重重的点了点头。
  “他……情绪方面，还好吗？”
  “恩，还好。”
  吴晓晓又重重的点了点头。
  “那就好。”
  陆双这才展颜。
  陆栖迟说的那些话……她明白，但也没办法。或许吧……他们两个人无可奈何的事情真的太多。
  这几个小时折腾过去，陆双才有时间考虑今天的事情。
  确实有些奇怪了。
  当时她正在上班，忽然科室行政主任那边来了命令，说吴院长安排胸外科全体在场的医生到急诊支援，有大车祸，除了陆双。
  当时陆双非常不爽，毕竟……突发情况的留守这种事情，向来都是由科室资历最浅的医生来，她后面明明还有那么多人资历尚不如她。
  带着几丝愤怒，陆双便来到了吴院长的办公室。
  门是开着的，吴院长趴在桌子上，昏了过去。
  陆双迅速叫了护工和护士来帮忙，她为吴院长做了检查，突发性脑出血，脑出血的时间不长，出血点也不多，只要手术得当便没有大碍。
  可无论是开颅手术或是微创开颅骨，她都没有经验，从未做过，她对于这两种手术的概念和理解全部在书本上。
  陆双知道自己不能拿人命开玩笑，便叫来了那个可能胜券在握的人。
  可也是到了现在……陆双才渐渐感觉到事情有些奇怪。
  虽说是这起连环车祸夹杂了大人物，第一医院是指定抢救单位，但现在那么久过去了，也该有医生回来了，可为什么……被抓紧急诊楼的，在那戒严带里面的人，竟然一个都没有被放出来？
  陆双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口，望着那被围起来的五层楼建筑，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。
  第一医院也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需要停到门诊，关闭对外接待通路的大型事故。
  除了各个科室安排留守医生负责已经入院病人的突发情况外，其他所有人都去帮忙。
  不过以往类似的情况，最长时间不过一个小时，就会陆续有医生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，解除警报，医院回归正常的运转。
  可今天这是……
  就在陆双站在窗边出神的时候，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，她连忙转身道了句请进，却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走了进来。
  眼前这个男人个子很高，穿着一件深棕色的夹克，牛仔裤，轻便的运动鞋。那个男人微微敞开的夹克里面，露出一件拥有密密麻麻燕子图案的卫衣，陆双觉得这件衣服有些眼熟……好像在韩乾的衣柜里见过。
  “你是陆双医生？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眼前这个男人从口袋中取了一个黑色皮夹在她的面前闪了一下，开始自报家门。
  “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陈安洵，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。”
  “我？”
  陆双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  天呐，她有生之年还会被局子里的人调查？她简直有些过分厉害了。
  “请坐。”
  陆双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让面前的男人坐下，自己也慢条斯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。
  “你是胸外科副主任级别的医生？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陆双摘掉自己的胸牌放在陈安洵面前，表现出了极其配合的姿态。
  “为什么你没有去急诊室急救？今天的情况……各个科室的主任级别以上的医生全部过去了。”
  眼前这个男人的态度格外不友好。
  没错，陆双这种相当会看人脸色的人，一眼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态度是不是和善。
  她的眉心蹙了蹙，回答问题的语气也渐渐变得不好。
  “没办法……领导安排的。”
  “哪位领导？”
  “那位领导现在在术后观察室躺着呢。”
  “详细说说情况吧？”
  眼前的男人打开了他手中的本子，做出了一副想要记录的姿态。
  “你一个警察，跑到我这里来调查，竟然让我说详细情况？我怎么会知道什么详细情况？我连你来调查什么事情都不清楚。”